2012年4月13日 星期五

三 婆



很久沒有寫寫自己的生活了,在最後的兩篇;我想寫寫我敬愛的人三婆。

她是南海佛山人,在我最初寫 blog 時的「老爺的預報」中,她曾出場過。

http://blog.yahoo.com/_6TOHDFNRPCSVXBESEMKEGUXYXY/articles/40367/category/%E7%94%9F%E6%B4%BB


三婆是我前夫的工人,她常說是看着他出世的;直到做到他長大才退休。

她有兩仔、兩媳及四孫仔女,但是她的命運都跟一般中國舊婦女一樣艱辛。

她很年輕就守寡了,夫家也沒善待她,她就只有給他人打工做媽姐;輾轉來到我奶奶家。

我奶奶也不是省油的燈,脾氣甚大的,經常不當工人是人;相信三婆  …  那時的三姐也很難受的。

很難想像那一輩的人,真的重情義得這麽濃厚,幾次被奶奶趕外出了〈炒魷魚〉都要甘心命抵回來照顧少爺仔,就是怕他沒人照顧得好;聽她說來確難以想像。






當我們要結婚的時候,第一個見的人就是三婆,那時她已退休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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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歲的老人家一臉慈祥,一口南海口音,見到少爺仔都是聲聲關懷不停;這就是我始初對她的感覺。

後來她又給我們找到了老爺來作主婚人,少爺仔能長大結婚,她活像母親般打從心裏高興出來。

婚後我亦時有往她北角家探訪她,只因她一人獨居,而兒孫亦沒甚對她有所關心;我覺像本着人與人的關懷是有義務關心她一下。

某天聯絡她後往上門按鐘沒人應門,自忖她可能在內出事了;連忙報警求助。

破門後發現她躺在地上暈倒了, 送了她往醫院;是血壓高和心臟病了。

聯絡了她的兒孫,回應是冷寞的語氣,我不知道她與家人發生了甚麽事;但總不能丟下年邁辛苦養大他們的母親吧!

因抱恙過了幾天才能再往醫院看她,見她高高興興的拿出一袋麵包,已過期及有點發霉,說是兒孫帶來給她吃的,她就是捨不得丟掉那一點兒微少的安慰;我心裡泛起了悽然的激動。

這樣他們也一直都沒有來探三婆及料理她出入院的事了






電聯了她的兒媳孫們,他/她們不甚了了,支吾推搪,本是不關己事的事,忽爾自己拿攬上身,回家跟夫道出所想;就拍板决定了。

那可真是天大莫明奇妙的事,好不容易得到三人世界,為何突然會找個與己毫無關係的人回來一起生活呢?

我自己都覺匪夷所思,為何?

不為甚麽  …  我可不就是那種想到那是啱的就做的傻人嗎!

後果  …  不知道啦!






接了三婆回家來,也跟她說了大家當一家人好了,大家會要適應好一陣子的,有滿與不滿的,都要說出來,若然真的不適應;大家都應開心見誠呀!

起初真的有些不習慣,無端端家裏多了個人  …

她還是當自己是工人,整天就是想找東西出來做,以示她有存在的價值;或許她是覺得有些不安才這樣。

她勤力到連我們的內褲、襪子都熨埋,打掃更不在話下;令我覺得很不好意思。

我真誠、認真的跟她說,請她來住不是要她來做工人的,而且我是窮家人慣的,有人服侍還覺很不舒服呢!

兒子都 11 歲了,不用寵他、護他,你就把他當孫子訓吧!我不要兒子變成小少爺仔呢!

又跟三婆說說,覺得要動動筋骨嗎?就可做點輕巧的活,最重要就是當在家一樣就成了。






三婆在我家住了 10 多年才去世,期間都有點磨擦或不便,但我覺得我獲得的卻更多。

獲得了甚麽?獲得了愛,家人般的愛;說來可笑卻真實。

從少到大,親情、關懷的感覺是模糊的,但在這與三婆相處的 10 多年中我感受到了。

怎樣去形容?

她對於我們的關懷和愛護是實在的,沒有咒駡與偏心,沒有呼喝與侮辱;很舒服就是了  …
我覺得她令我感受到父母對仔女的愛是怎樣的,雖然是短暫,但總算是感受了;令我有必要護她安然至終老的决心。






期間多數跟她拗撬的地方是:

她太愛錫我的兒子了,甚至有時包庇隱瞞他的過錯;但這些都是我可解决的問題。

最無奈的是她太縱容她的仔孫了,他們除了不准她去他們家外,還經常的問她要錢;但她自己卻省吃儉用。

這麽多年她都默默付出,把孫子供至大學,後來三婆住進了我家才不敢明目張胆上門要錢;可卻是要老人家送錢過去呢!

二房內地二媳婦還心腸差多呢,經常把她趕駡,又開飯也不讓她吃。

我問三婆你為何還要這樣呢?

她總是怪責自己沒有好好教輔兒子成長,令他們窮苦一生。

我說你含辛茹苦把他們養大成家,連孫子你都供養到大學;你還欠他們甚麽呢?

她就總是流着淚說做阿媽就是這樣的了!你老些就會明白的啊!







92 年某段時日,我嗅到三婆身體發出一陣腐臭味,我以為她沒沖涼所以有陣味道,跟她說要注意多點衛生清潔,她說她有洗澡,就是很久方便不太順利,她說她會用些排便葯就可以了;這樣我就不以為意了。

可是,過了幾天還是在她身上嗅到點點腐臭的味道,我再問她時;她還是說排便不太好。

我感覺這味道不太尋常,硬拖她去浸會醫院去看醫生,後來醫生要她做身體檢查;竟發覺她得了胰臟癌。

我好難過,她關愛我們如孫子女,但我竟留意不到她身體的不尋常變化。





據醫生述說,老人便秘有很多相關因素,胆及胰臟出問題,會從排便處顯示出來,我竟會以為大小二便是小事;竟沒細心多關心些她。

找了當時在浸會的 黃源美醫生 給她作了多番診治,說三婆的病況已不能挽救了;最多只剩下幾星期的壽命。

但我卻奇怪地問醫生為何病人到了晚期還沒有消瘦、不適或痛楚的感覺呢?

醫生說道每一個人的痛感不同,況且她年紀也大了,神經系統沒那麽敏感,雖然她的胰臟惡化至腐敗程度,已然已可從身体嗅到但仍不覺痛,可能是她忍耐力很強的原故;他亦不知正確原因為何。

我好心痛啊!可能她怕我已工作日以繼夜還要為她的病辛苦,所以才一一忍受過去的。



我了解三婆內心很膽小的,給她知道這病情一定會更快死去的;所以  …

我找來了她的兩房子孫來,跟他們述說三婆情況,大房的還有人性,說還是讓老人家安然舒服去吧!

但二房子孫卻說快些把她送往公家療養院等去吧,不要浪費金錢了。

因我在浸會給三婆找了兩更阿嬸來照顧她日夜生活,他們就是怕我要他們付賬;可我從沒有這意思。

想了一晚,第二天,我若無其事笑着的跟三婆說:

「醫生說你個胃穿了個窿,所以有些痛和有些血,雖不是小問題卻也不是甚麽大問題,我想你留在醫院裏住一些時間,有人照顧你各方面我會放心些,其它的事我會搞定的了,不用担心,只要你聽醫生的話吃葯;很快就會好的了。」

她點點頭,便很放心的躺下繼續聽我給她吹的水  …






那天晚上,二房的大孫給我電話說要告訴嫲嫲的病情,不要浪費金錢住院了;並要求分了她剩的財產。

我不知道三婆有多少財產,但她賣了北角那單位,錢也總是會有的,每個月我也只能給她一兩仟元零用;而很多時她都買了餸及些吃的給大家吃了。

我很火氣,這種不肖子孫,到最後還是打着老人家壞主意  …






想了很久,第二天,我很認真的對三婆說:

「三婆,你雖然不是甚麽大病,但暫時也要在這適當的護理啊!我想問問你,你相信不相信我呢?我不是要了你的錢,我是想暫時給你看管着你的錢,好能好好給你分配好善用,安心的靜養好後就給回給你。」

說後,三婆握着我的手說:

「大妹 ( 我的乳名 ),我怎會不信你?這些年來你怎麽愛護我,我不清楚嗎?非親非故,我修來的福份,連子孫及我看着他大的少爺也不做到呢!你在我床墊下找我的存摺與印章去辦事罷,是你我會很放心的;千萬別交與其他人 千萬別交與其他人 」她反覆的叮嚀着。

回到家,找着那存摺,內裏竟有 190 多萬,我心頭一酸,三婆真的這麽相信我,這麽的一大筆錢;她都肯託付於我。

第二天,我去找了兩位律師及在醫院找了主診醫生和另一位在診醫生 ( 証明病者是在清醒及自願下簽署的 ) 及在場護理見証下立了授權管理全部財產的授權書予我。

為甚麽要這樣做呢?

因為我怕他們要了三婆的錢後就不再理她,三婆最終的事項都要靠它的了,沒有錢,我深信在靈堂哭喪也沒有人的;我不能令三婆這樣苦命的離去。







隔了天,三婆的二房兒孫在醫院要脅我要說出她的病情,說甚麽她有人權知道甚麽病、何况嫲嫲都快死啦,不要浪費醫療費;要她早分錢給他們。

三婆的二房孫,三婆供他讀上了大學,書讀多了卻人性全無,一家人就是見錢眼開;尖酸涼薄之輩。

大仔那房,大兒子亦因經常酗酒中風死掉了,兒媳是個靠雙手勤勞工作養大一對仔女;三婆亦經常送錢幫補她們。( 一个老人幫兩頭家八口,唉! )

我這小人是註定做上的了,我把兩房人都召來,再一次重新警告他們,若因他們令到三婆不得安樂去的話 ( 令她知道病情驚慌 ),我一毛錢都不會給回他們。

還要他們裝樣也好,要歡歡喜喜令到三婆開開心心就好了,金錢原來就是萬能的;看你用在好方還是壞處。






住院兩個多星期中,幾次五時三刻都傳來危殆消息,疲於奔命  …

終於某半夜,三婆走了, 送她臨終的亦都是我,少爺 (前夫) 出差了、那兩房人因多次〈狼來了〉的原故,索性晚上連電話也掛起了;三婆就是這樣在無至親送別下悄悄的終其茹苦的一生了。

護士替她打包時,我堅持看着她至最後,人到了最後,都是赤裸裸而去,看着她屈曲着的殘弱身體;我淚如雨下。







三婆在中年時已為自己買了三處歸息的地方,一處在跑馬地 (被騙了) 、一處在慈雲山 (不合法,拆卸了) ,幸好還有個在大埔半春園 (但現在被劃定為半合法) ;她真是狡兔有三窟呢!

在她生前 (很早期) ,她已經常跟我呢喃要怎樣做及要請多少個和尚尼姑來唸甚麽經呢!

那時當然覺她傻得可愛呢!替她辦好了身後事後,亦總算不負她的心願,盡了我保護她到終老的承諾  …

三婆一生為甚麽而活?

不就是她為那些不孝的子孫嗎?我就來給她 (三婆) 最後的善後吧!







我請來三婆 70多歲的弟弟八舅父來見証,把那兩房人也叫來,二房雖然心中忿恨,但也奈何我不得;因我握着他們的命根  … 錢啊!

難聽一點,我獨吞據為己有,他們都奈何不了我

三婆惦念的是甚麽?我很清楚,我就試着忖測她的心意再加上我自己一點點偏私看着辦吧!

有八舅父長輩在,我毫不留情的訓斥了兩房人一頓,尤以二房為甚,好令他們知道權在我手;無得異議。

我把那用剩的180多萬分了 5萬給八舅父,當作是家姐 (三婆) 送他的最後禮物,再把剩餘的分成 8 份。

可二房卻有話說:「大房三人怎拿四份?大伯都已死了  …

我卻跟他們說:

「長子嫡孫,應否分多一份呀?而且長媳也太辛苦了,孤兒寡婦好不容易養兒育女呀;不能給多点她嗎?你怎對得起你大哥呀?再不是?我一毛錢也不給你們都得呀?怎樣?八舅父,你說是不?」

八舅父說:「按中國人習俗,長子嫡孫是分豬肉都多一份嘅!」

我說:「怎樣?决定了嗎?」我自忖勝券在握。

這場面活像現今的溏心風暴,只不過我的角色是一個局外人做了局內人要做的事,我自問『問心無愧』;相信亦是三婆希望我能幫她做最後的事。







我亦即將面對自家的溏心風暴,但我只希望老媽健康多點 !

本着不謀不貪的宗旨,甚麽風暴都不會影响到我的  …
有粥吃粥、有飯吃飯,簡單便會快樂了!

何况我也不止吃粥、飯那麽樣呢!間中都有大餐吃嘅!  
哈哈!滿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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