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10日 星期五

故事 1



最後一片楓葉 1

第一次遇見阿勇仔,是在 AIDS 病房那個老舊, 陰暗,帶著霉味的角落。

AIDS
病房? 沒錯,就是實習醫師抽籤時的籤王,大家最不願意去的地方。

雖然接受了那麼久的醫學教育,可是當一旦必須面對承受
HIV 病毒感染的威脅時,什麼醫學倫理,希波克拉提斯誓詞,一概與AIDS 抵觸無效。

醫師們抽到這支籤時,一定頓時滿堂鼓掌喝采,因為籤王又少了一支。

不要拿「醫師應該不分病人疾病的付出照護」來教訓我。

如果醫師真應如此,先請那些在醫學中心位高權重的大教授們教導我為什麼不把這些免疫系統受損,極易受感染的病患搬進嶄新的醫療大樓,而要將他們藏在舊建築陰暗霉溼的角落?

如果醫師真該平等的對待病患,請先告訴我有沒有那一家教學醫院,願意把
AIDS病房擺在專供服侍達官顯要的VIP病房旁邊?

如果沒有,就請先扯下所謂醫療道德的光環。

至少對我而言,我就是那個使得滿堂喝采,抽中籤王的傢伙之一。



剛踏進 AIDS 病房時,真的覺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好像連一張紙一支筆都沾滿了病毒。

就在明知不會如此被感染的理性與非理性的憂慮之中,來到了阿勇仔的床邊。

看見的正是一副想像中
AIDS 病患的軀體:瘦削,蒼白,虛弱,最重要的是,眼底的絕望與冷漠。
經驗告訴我,病患可以瘦削,可以虛弱,但是一旦眼神中失去了生命的光采,就真的即將失去一切。



「你好,我是這兩個星期負責照顧你的 醫師,有任何的問題都可以找我 ……」

扮著例行公事的職業笑容,我開始了和自己醫療生涯中第一個
AIDS病患的對話。

阿勇仔的反應正如我自他眼神中的揣測,一樣的冷漠、忽視,與自我隔離。

而我也照本宣科的完成了對他的例行檢查與巡視。



回到護理站,翻開阿勇仔厚厚一疊的病歷,習慣性的翻開第一頁,想要細細的探索每一位病患的病史。

「你在看阿勇仔的病歷啊?」一位護士同仁探過頭來。

「那麼一大疊你要看到什麼時候?」

正抬起頭想回應她的好意時,迎面走來一位面貌秀麗,打扮入時的少婦,帶著親切的微笑,熟稔的和工作中的護理人員點頭招呼,然後對著我說:
「您就是現在照顧我先生的醫師嗎?我先生要我謝謝您,他說您打針(靜脈留置針,即一般俗稱軟針)的技術不錯,一針就打上,而且不會痛 …」




我根本不知道她先生是那十幾位病患中的那一個,但還是反射的浮現應酬式的笑容回應她。

「你不知道她是誰?」剛才那位護士小姐詫異的問我。

「她就是你手上那本病歷的主人,阿勇仔的老婆--勇嫂仔啦!」

「很漂亮對不對?而且氣質好好,對我們又都很客氣 ……」

她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一絲好奇。

「才不像其他
AIDS 病患的家屬,要嘛不是把病人丟在這不聞不問,就算偶爾來也怕得要死,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勇嫂仔會這樣死心塌地日以繼夜的照顧患了 AIDS 的老公吧!」

我一面點頭,一面看著翻開的病歷首頁--『
IV Drugabuse(靜脈毒癮)』

看見既往病史上的這幾個字,大概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

「靜脈注射毒品感染的啊?」帶著一絲不解,我偏著頭問著那位曾經是年度醫療奉獻獎得主之一的護理同仁。

「唉,算了算了,還是我跟你講比較快,省得你去看那厚厚一大疊病歷 ……」
於是,接下來半個鐘頭,我專心聽著我的第一個AIDS病患 -- 阿勇仔的病史和屬於他的故事。






*圖文源於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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